鹭眠Lumia

[青黄]表象世界

短篇fin/HE

球菌生日快乐w

表象世界

“作为表象的世界有着本质的必然的不可分的两个半面。”

“一个半面是客体，它的形式是空间和时间……另一个半面是主体，这却不在空间和时间中，因为主体在任何一个进行表象的生物中都是完整的，未分裂的……”

「世界是我的表象。」

黄濑凉太听着讲师在台上的喋喋不休，在笔记本上划拉下这句话，然后继续咬着笔杆看窗外。

明明前两天还干干净净的墙面，此刻已经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阳光斑驳。如果正好有风吹过，也会掀起一阵浅绿与橙黄交织的浪潮，煞是好看。
正是这样一幅景色，让黄濑看得竟有点儿出神，以至于被下课铃惊醒时，才发现自己除了最开始那七个字，什么也没听进去。

“小桃。”
黄濑出声叫住刚刚坐在自己旁边的桃井五月。
正起身准备换教室的桃井疑惑地转头便看见黄濑双手合十一脸抱歉地笑容道“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借我下刚刚那堂课的笔记？”说完还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小黄你上课又走神了？！真的会挂科的噢！算了，不管你了！今天下晚自习前还我！”桃井抽出自己的笔记本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欸————这么急？”
黄濑拿起那本小碎花封面的笔记本想小桃最近是不是越来越凶了？

忽然从窗外吹来一阵强风，将他刚刚合上的书本又吹开了几页，整好停留在他唯一的笔记那里：
世界是我的表象。

黄濑在大学算得上小有名气，和中学一样，打着篮球，兼职模特。
只要是他出席的练习或是比赛，女孩子们总是成群结队地前往观看，为他加油，其中当然有不少并非他本系的女生，更有甚者不惜翘课来看的，但奇怪的是，黄濑至今也没交上一个女友。

向他表白的倒是不少，可惜全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

比如现在，黄濑举起手机对着刚刚把自己拖到教室外表白的女生说，“看，我确实是太忙了，如果和你交往的话，一定没法好好陪你，所以，对不起，你一定可以找能将你放在第一位的那个人的。”

黄濑给女生看的是经纪人刚发来的短信，问他下午是否有空拍一组照片。

本来拍照的时间并不是今天，可是原定的摄影师出了点事来不了了，与新找的摄影师经过协调，才把时间定到了今天下午。

黄濑回复完经纪人的短信，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叹了口气。
还是带去工作的地方抄吧。
他到达拍摄地点的时候，看看时间还早，便拿出小桃的笔记本趴在桌上争分夺秒地抄了起来。

“……消失了这单另的一个生物，作为表象的世界也就没有了。”

“存则共存，亡则俱亡。”

“叔本华？”

“啊！”

黄濑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回头便看见了青峰大辉。

黄濑和青峰曾做过一阵子的同学，两个人之间也谈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所以再次偶遇还是有一点尴尬地，不过黄濑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

“什么啊，原来是小青峰啊。”

“唷，黄濑，好久不见。”

“小青峰也……懂哲学？”

“喂喂，别小看人啊，我懂的东西可是很多的。”

两个人谁都没再提起那段稍显荒唐的往事，不过是少不更事的胡闹之举。

“其他工作人员还没来的样子，我先抄会儿笔记，小青峰你自便吧。”

“好。”

黄濑说着继续转回身抄笔记。

其实从青峰出现开始，那段他以为已经被尘封的记忆就像坏掉的水龙头，完全不受控制地在脑袋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起来。

他怕再和青峰聊下去，他会忍不住向他提起当年的事……

这次要拍摄的是一组水底的镜头，所以将地点选在了海边。
黄濑还记得曾和青峰闲聊时说到过，他喜欢大海，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去一次海边，那时他们还是热恋中的情侣。

而现在他们真的一起来到海边时，身份却已从恋人变为了故人。

青峰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看着黄濑安安静静地抄着笔记，似乎和以前相比没什么改变。

依旧是那副看似温柔却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没等多久工作人员便到齐了，于是开工。

下海之前，指导人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做好热身，不然一会儿在海里脚抽筋了是很危险的。黄濑心不在焉地应着，青峰在一边看得直皱眉。

开始拍摄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黄濑一直找不到状态，拍了几组效果都不尽人意，指导老师说休息一下吧，黄濑却坚持一定要拍到满意为止。

再一次开拍时，黄濑忽然觉得腿部传来一阵不适，然后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开始向下沉。

万籁俱寂。

耳边没有任何声音，不能呼吸，不断地下沉，下沉。

黄濑的意识逐渐被抽离，浮光掠影之间隐约看见一道黑影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一睁眼便看见青峰一脸慌乱的表情，焦急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黄濑，黄濑”这样叫着。
印象中似乎没有见过这个男人露出这幅狼狈的模样，他的表情永远是自负的，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毫不在意。
即便是……即便是那时他放弃了比赛，也不见他有丝毫难受的表情。

黄濑与青峰分手，最直接的原因便是那场比赛。

其实说分手，不过是黄濑单方面的认定，两个人谁也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过。

中学毕业后，青峰去了美国，而黄濑则去了英国。

三千五百英里的距离，丝毫不影响两人的感情。

青峰的篮球一直都是最强，教练也建议他往职业球员方面发展，却没人关心过青峰自己的想法。

“小青峰，加油！我期待着在电视上看到你的身影！”

青峰看着黄濑期待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嗯。”

青峰到了美国之后锋芒毕露，百战百胜，几乎成为了传奇般的存在。

胜利对他来说不过家常便饭，人们把他捧上了神坛，青峰却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不如……输一次试试吧。”

那场比赛在别人看来青峰输得莫名其妙，他几乎放弃了所有进球的机会。

可是青峰自己却一脸如释重负，在那之后更是如同人间蒸发般，连黄濑也找不到他了。

一失踪，便是三年。

“小青峰……”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青峰松了口气道，“怎么样，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脚……好像还是很疼。”

青峰拿过一边的浴巾递给他，“你先擦擦，别着凉了，我去拿药。”

青峰刚走，经纪人小姐便凑了上来，“凉太……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

“对了，你和青峰君是不是认识啊？”

“呃……算是吧。”

“那就难怪了，你不知道你一出事他都紧张成什么样了，连摄影机都不要了，还给你做人工呼吸呢……”

“等等……你说……小青峰给我做了……人工……呼吸？”

黄濑听到这里脸色一红，连忙打断经纪人小姐的话。

“对啊对啊，本来教练说要帮你做的，结果被他一下推开了说他来……”

“……”

黄濑忽然不知所措起来，他以为青峰之所以消失有一部分原因是不再爱他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如此？

青峰很快便拿着伤药回来了。

“小青峰，”黄濑下定决心，看着低头给自己擦药的青峰开口道，“我还是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放弃比赛，又为什么，要消失这么久……”

青峰抬头笑了笑，指着不远处一座小山说黄濑，我们去爬山吧，我背你。

“那场比赛的前一天，我去爬了一次山，一个人。”
“山风挺大的，站在万丈悬崖边，一个不留神就能被吹下去。”
站在山顶，青峰说得云淡风轻，黄濑听得惊心动魄。

“那个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尼采的那句话。”
黄濑皱眉回忆了下道“大胜的最大好处，莫过于解除了胜利者对失败的恐惧感？”
“嗯，‘我为何不能失败一次呢？我现在已有足够的本钱了’”
“……小青峰其实你才是哲学系的吧！”
“那之后我就去学了摄影，至于你说消失，我不过是想跳出那个熟悉的圈子，寻找自己。”

“过高的荣誉和赞扬让我觉得很惶恐，似乎被什么虚假的表象所迷惑，失去了自己的意志。”

黄濑想起了小桃那本笔记，似乎补上的那段笔记正是叔本华的《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

他叫了一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青峰转过身来，有风吹过，然后他听见黄濑说，“不如你以后只拍我一个人吧。”

青峰喜欢拍美景，和人群。 
透过那些照片里看到整个世界的表象。
他还喜欢从拍摄的人群里观察每个人的表情，猜测他们背后的故事。 
人们在人群中总是会下意识地伪装自己，很有趣。
他不喜欢拍单独的人。

而现在，黄濑却对他轻描淡写道，“不如你以后只拍我一个人吧。”

“我也想从小青峰的手中看到自己的样子。”

“我也想……知道自己真正的意志。”

“真是有够任性的要求。”

青峰说着笑了起来，“我今天可是过来帮忙的，过两天就要继续我的环球旅行啦。”

“那就……带我一起走吧。”

又是一阵风吹过，卷起了一地的落花。

桃井晚上到自习室的时候没有见到黄濑，却看见自己的笔记本已经放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走过去拿起来翻了两页，便看见一张夹在其中的纸条，上面是黄濑熟悉的字迹：

——「世界是我的意志」

FIN.